第13章宴席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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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荣庆堂，花团锦簇、笑语喧阗。¨兰?兰′闻`穴!

¨最*新′章*结!耕_歆?哙*贾母高坐榻上，精神矍铄，珠翠耀目，衣香鬓影。贾琰与众人见礼完。他身姿挺拔如孤峰上的劲松，眉眼间凝着塞外霜雪磨砺出的锐气，行动间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铁血杀伐之气，与这满堂富贵锦绣、熏风软语格格不入，倒像是一柄还沾着雪沫子的寒铁刀，硬生生劈开了暖阁里甜腻的香氛。

“贾母满面是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着，转头吩咐，“凤丫头，吩咐下去，好生备宴，给咱们侯爷接风洗尘！”

王熙凤早立在贾母身侧，一身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褃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云鬓高挽，丹唇未启笑先闻，端的八面玲珑：“老祖宗放心，孙媳这就去办，保管让琰兄弟吃得舒心！”她声音清亮，如同珠落玉盘，立时压住了满堂的嗡嗡议论，人也风风火火地旋身出去了，裙裾带起一阵香风。

刚迈出荣庆堂那描金绘彩的朱红门槛，王熙凤脸上的热络笑意便倏地冷了下来。因为她看见抄手游廊的拐角阴影处，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并几个有头有脸的内府管事媳妇子，正聚作一团，个个拿帕子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天抹泪抹泪，廊下挂着的画眉鸟在笼子里清脆地叫着，愈发衬得这抽噎声凄凄惨惨戚戚。

王熙凤两道精心描画的柳叶吊梢眉登时蹙紧了，几步走到近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当家奶奶的冷峭：“哟！这是唱哪一出啊？今儿是什么日子你们不知道？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地迎侯爷，偏你们几个不省心的老货，哭丧着脸堵在这荣庆堂门口，存心给老太太添堵是不是？打量着天高皇帝远，我管束不了你们了？”

那赖大家的年岁最长，是府里积年的老管事媳妇，平日里也是有头有脸的，此刻哭得眼睛红肿，听见凤姐儿呵斥，慌忙放下帕子，露出一张涕泪纵横的脸，急急分辩道：“二奶奶息怒！奴婢们岂敢不知今日是天大的喜日子？借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扰了老祖宗的兴致啊！实在是…实在是没处安身立命了，才候在这里，只敢求二奶奶给个示下…”她说着，泪珠子又滚了下来，“二奶奶有所不知，方才琰大爷进府，一眼相中了奴婢们几家管事住的那几处小院，说是地方齐整敞亮，二话不说就命他带来的那些亲兵，把奴婢们几家人连锅端地全撵了出来，东西都来不及收拾利索，就让那些军爷们占了去！琏二奶奶，您说这可如何是好啊？”她越说越悲切，声音哽咽难言。

王熙凤听了，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嘴角下意识地撇了撇，活像吞了只苍蝇。心道：我的老天爷！这位活祖宗，哪里是侯爷，分明是尊活阎王！这才刚进门，脚跟还没沾地呢，就敢这般霸道行事？这哪里是归家省亲，分明是土匪下山来抄家了！

她心头虽恼，可掂量着贾琰那身骇人的煞气和在草原上杀出来的威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此刻去触那霉头。只得强压着烦乱，脸上挤不出笑，语气却不得不放软了些：“行了行了！嚎什么嚎？天塌不下来！你们男人，让他们先挪到马棚边那排值夜的小耳房里挤挤凑合两日！你们几个管家婆子，去后头奶妈子们住的那个小院，也先将就一下。横竖不过一两日的光景，等侯爷这边安顿妥帖了，自然有你们的去处！旁的事，明儿再说！”她顿了顿，凤目一挑，寒光凛凛地扫过众人哭丧的脸，声音陡然压得更低，带着警诫，“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方才在堂上，琰大爷你们也都远远觑见了吧？那可是在北边草原上，杀人如割草的主儿！手里攥着多少条鞑子的性命？你们几个老货，再敢在这里哭天抹泪、做出这副晦气样子，万一惊动了里头，惹恼了那尊煞神，到时候他发作起来，要打要杀，你们可别指望我敢去给你们求情！仔细你们的皮！”

赖大家的被王熙凤这连吓带唬的一番话，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都白了，哪里还敢再哭诉半句？当下也顾不得体面，胡乱用袖子抹了把脸，喏喏连声：“是…是…二奶奶教训的是，奴婢们糊涂，奴婢们这就去，这就去…”说罢，如同惊弓之鸟，赶紧拉扯着旁边还在抽噎的林之孝家的等人，跌跌撞撞、头也不敢回地顺着游廊溜了下去，生怕慢一步就惹来杀身之祸。

荣庆堂内，鎏金博山炉里吐出袅袅沉水香烟，氤氲在雕梁画栋间。贾赦方才听贾母吩咐备宴，便觉浑身不自在，坐在这暖融融的屋子里，如同坐在针毡上。贾琰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他时，总让他脊背发凉，仿佛被扒光了丢在冰天雪地里。他实在不愿再待下去受这份无形的腌臜气，更怕这煞星又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话，便强撑着站起身，对着上首的贾母躬身，声音带着刻意的虚弱和沙哑：“母亲，儿子…儿子忽觉身上有些不大爽利，头昏沉沉的，想是旧疾又犯了。恐在此扰了大家兴致，想先告退，回去歇息片刻。”

贾母正闻言抬眼看了看贾赦那张保养得宜却明显透着萎顿之气的脸，便点点头，语气带着惯常的慈和：“既然身上不爽快，就快些回去歇着吧。你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身子骨要紧，不可逞强。叫丫头们仔细伺候着，若实在不好，赶紧请太医。”

贾赦如蒙大赦，口中唯唯应着“是”，便欲转身告退。!薪+顽*夲′神′戦~

!追,醉*新′蟑.洁^他脚步虚浮，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出这令他窒息的荣庆堂。

“等会儿。”

一个不高不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穿透力的声音响起，如同冰珠砸在玉盘上，瞬间凝滞了堂内暖融的空气。正是贾琰。

贾赦身形一僵，那迈出的半步生生顿在半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他缓缓地、极不情愿地转过身。

贾琰却看也不看他，只自顾自地端起手边那盏雨过天青釉的茶碗，用碗盖轻轻撇着浮沫，动作随意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他慢悠悠地道：“贾老大，方才我进府时，路过你那东路院，瞧见院墙外头不远，紧挨着马棚，有个院子，瞧着地方倒还不小。是你在用着？”

贾赦那院子正是他堆放些杂七杂八玩意儿和偶尔偷闲躲清净的外书房所在！他下意识地就想装聋作哑，不理会这茬儿，可眼角余光瞥见贾琰那握着茶碗、骨节分明的大手，想起草原上那些关于这位“血手人屠”的传闻，一股寒意瞬间浇灭了心头的抗拒。想回话解释，喉头却像被堵了团棉花，憋屈愤懑得几乎要炸开。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一张保养得白白净净的富态脸孔，霎时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由红转紫，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尴尬窘迫得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旁的贾琏察言观色，见父亲窘迫至此，贾琰神色又莫测高深，心中暗暗叫苦，生怕父亲触怒这位煞星，连忙上前一步，赔着万分小心，脸上堆起十二分的笑容，代为答道：“回琰兄弟的话，那…那是大老爷平日看书…呃…处理些外头杂事的外书房小院。”

“外书房？”贾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的一声冷笑出来，那笑声不大，却冷得像冰锥子。他放下茶碗，锐利如刀的目光终于落在贾赦那张紫胀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嘲弄，“还外书房？我看贾老大你这副草包样，浑身上下怕也榨不出二两墨水！这辈子翻过的书，加在一起，只怕也凑不够十本吧？还需要个外书房装门面？我怎么听说，你成天除了喝酒，就是变着法子吃喝嫖赌、搜罗小老婆呢？那院子给你这种人用，岂不是糟蹋了好地方？”